饮尽那密云。

【琴投夜合】枕石云归

*玄商君在线求助:在兽界过生辰,真的得几岁就吃几个寿桃吗…?

背景设定见合集前篇



茶楼里正人声如沸。

这并非一处文人品茗的清雅场所,只是在兽界一隅,供往来客商们歇脚所用。因此客人们并不避忌大声交谈,个个豪迈地饮下大碗粗茶解渴,桌上茶点也换作主食,别有一番热闹生气。

而及至说书先生在堂中施施然坐下,将醒木一拍,喧哗声却又齐齐消歇下去。

大约这保留节目还算引人入胜,众人皆分出些注意,转头等着那先生开口。

“上回书说到,地脉紫芝双花受世人误解,被视为灭世毒株。可在归墟重启时,夜昙公主却以她姐妹二人花灵,摄尽混沌之力,分离清浊,实乃救世大义之举。”说书先生摇扇道,“而玄商神君目睹发妻殒命,悲愤而叛离天界,自去寻找复生之法。”

底下有人积极回应:“正是!我可在这喝了三天茶了,先生你怎么才回来!上次那情节断处,实在教人抓心挠肝。玄商神君究竟找没找到复生之法?”

说书人神秘地笑笑:“莫急,莫急。地脉紫芝乃是上古圣树,即便找到了复生之法,又岂是那么轻易就能成功的?玄商神君历尽千辛万苦,终于守得花开。然则那浊花一朝受了太多心头血浇灌,竟爆裂为三瓣碎片,由东丘散落至人间。”

众人发出一片惊愕吸气声。

“好在那三瓣碎片分别蕴含了夜昙公主残损的神识,落入人间后,化作五感微弱的人形。唯有玄商神君寻找集齐碎片,让三片神识都重新爱上他,才能令其合一,复活真正的夜昙公主。”

真是可歌可泣,跌宕起伏。想必方才说要蹲守情节发展的客官,还得在此处掷下好些茶钱,才能把这故事听完了。


“…………”

夜昙忍笑忍了半晌,终于维持不住如常神态,肩膀颤抖着,几乎栽进少典有琴怀里。

——此时此刻,故事里的主角本人就坐在二楼临窗座位,听着这坊间传说演绎。

夜昙掩面凌乱道:“我就说当年清衡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破神识之事,实在有点欠考虑。这都什么跟什么!肯定是有人听了一耳朵,启发灵感移花接木,到这赚话本子钱来了。”

“话本子钱……”少典有琴轻咳了一声,“罢了,且让他们赚去吧。”

反正这些年来,人界兽界关于他们的传闻版本也层出不穷。有说两人双双殉情的,有说公主复生后失忆、神君从头追妻的,还有说他们隐居后早已生了三个孩子的。大约是没有情当年编太多瞎话,造下的因果报应。

夜昙花了点力气才止住笑,又转目过来看他。

她无辜正色道:“我真的是随意选了一家茶楼走进来的!从前从没听过这故事。结果恰巧撞上,算不算是种特别的生辰贺礼?”

少典有琴还能说什么。少典有琴也只好说:“多谢昙儿了。很精彩的一份生辰礼。”

 

原本依照神族习惯,因着寿数漫长,应当每逢整百才过一次生辰。夜昙却坚持要按人族的规矩来——用她原话来说,“你自己在玄境闭关了一千五百年,中间的也都没能过成。现在一年过一次,岂不正好补上?”

但这过生辰的内容,也并非像寻常人那般吃长寿面。

倒不是她的厨艺糟糕到连碗面都煮不出来的地步。只是当年阴沟里翻船,让玄商君的三片神识在她眼皮底下撞到一起,就是被过生辰要吃面这件事所累,夜昙多少留下了些心理阴影。况且她还后知后觉想起,没有情曾经叮嘱,咬断长寿面不吉利。那时她虽有心遵循,奈何胃袋叫苦不迭,最终还是咬断了。纵观后来种种,确实也称不上十分吉利。

另外最重要的是……长寿长寿,少典有琴究竟还有什么讨这彩头的必要?!

故而决定不要徒增忧患,此事便作罢了。 

夜昙回忆当年缤纷馆里三边奔波的场景,复又恶向胆边生,问少典有琴:“兽界风俗是过几岁生辰就吃几个寿桃。你今年两千七百一十几岁来着?算了,给你抹个零头,就两千七百吧。”

少典有琴:“……是我错了,娘子手下留情。”

于是最终方案还是改作吃一个寿桃意思一下,两人一同上集市来逛逛。

公主殿下对寿星倒十分慷慨,逛街一个时辰,素手一挥,便赠他一对紫玉瓶、一套冰瓷盏、一挂贝壳风铃、一条蹀躞腰带。

——紫玉瓶是要放在卧房桌上的,她准备用来闲时插花。冰瓷盏是烹茶所用的,家中向来由他负责碾磨击拂,她负责最后品尝。风铃是挂在窗前陈设的,这类叮当作响的精致小玩意,她看了往往走不动道。腰带倒是只能佩在他身上了,皮革底嵌金环扣,作人界装束时搭配,想必十分俊逸风流,令身边人赏心悦目。

逛到兴致稍尽时,寻个地方坐下喝茶歇息。然后便走进这间街边茶楼,恰巧把离奇的说书故事听了一耳朵。

少典有琴活了两千余载,也是头一次过上这样的寿辰。只好默默藏住无奈笑意:昙儿奇思妙想,大约了解得再久,也还是会有招架不住的时刻。

不过他其实仍旧很欢喜。

记忆中在天界做寿宴主角的经历,都要追溯到进玄境之前了。他尚未成为一板一眼的玄商神君,然而担着神族皇长子的名号,那种场合下,总也不好顽皮放肆。

今次却可尽情随心所欲。不必当庭抚琴献艺,不必端正仪容迎来送往,只是一个寻常的快乐日子,并额外收获所爱之人的祝愿罢了。

于是言笑晏晏,饮毕这壶茶,就打包了豌豆黄和山药酥归家。


回去路上经过个鲜花铺子,夜昙又驻足流连,正好可以买些插在今日新得的紫玉瓶中。老板娘是熟面孔,见了他们便热情地招呼起来。

近些年两人云游四界,若是有时倦怠了,就回到兽界旧居休整。过一段悠闲日子,或是去已经改作镖局的刺客香堂露上一面,作为挂牌堂主,随心情接几单生意。

这段日子就正巧空闲着,因此走街串巷间,和鲜花铺老板娘也算打过不少照面。

对方是个风风火火的女人,目光方扫过夜昙肩头,便开口笑问:“姑娘,今日怎么没带你那只粉红色的小鸟出门啊?”

慢慢如今还不能化作人形,不过因为受不了寂寞,倒是早就学会了重新开口说人话。加之原身的粉红尾羽实在漂亮,老板娘往常很喜欢逗她。

夜昙轻快地答:“今日我夫君过生辰,所以就只我们两人出行。我家鸟儿去找朋友家的狼崽子玩啦。”

老板娘立刻啊呀了一声:“原来如此!公子生辰快乐!都是邻里街坊的,不如这样,今日二位在这买花免单,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。”

少典有琴向她颔首道谢。

“过生辰嘛,总是得有些优待的。”她则爽快摆手,“更何况你家娘子是个爱花的,我还指望今日你们挑到喜欢的花,下回再多来照顾生意呢。”

夜昙于是仔细绕了一圈,最终选定一束天水蓝的星状小花。花形虽不大,细看却很精巧,匀净重瓣在颀长枝条上清泠泠地攒簇着,像在闪动微微的荧辉。

“这叫琴叶清霜,”老板娘笑眯眯说,“香气能清心安神的,很适合摆在卧房里。”

 

那束花原本要被精心地包起来,夜昙谢过老板娘的好意,最后还是只简单扎了条系带。徒手把带露的花枝捧在怀里,反倒多些闲散自在的意趣。

走出几步远,她却又将花束递进少典有琴手中。

“这花很像你呢。清心安神,内敛却有星辰辉光,连名字里都带琴字。”

少典有琴挑眉:“这也是个巧合?”

夜昙连连点头:“我今日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!”

好罢。他也不再深究,便权当作是今日上苍也格外眷顾优待,赐下许多美丽的巧合。

“总之鲜花赠佳人,”夜昙扬脸望他,眼睛里含着潋滟的俏皮,“这个也是送给你的礼物。”

这句话应该还给她才是。少典有琴压住唇角笑意,垂目在那束花上逡巡了一番,折下开得最清艳的一朵,伸手别在她鬓边。

 

其实他明白,与从前收到那些礼法井然的祝祷不同,她所做这一切,只是想他得到寻常而熹微的快乐。这才是他们一路渴求,这才是一年要过一次生辰的含义。

坊间众说纷纭的传闻也好,手中暗藏呼应的花枝也罢。正如他曾用来劝解她的话,这世间星霜流岚,来去本就只随心意;无论后人如何解读,都从自己行过的轨迹中获得意义。

夜昙又顿了顿,终于改换一种更郑重的语气。

“生辰快乐,有琴。”她说。

少典有琴不自觉收紧握着她的手。

望向他的这道目光,是如此诚挚温柔,仿佛正映彻他们所走来时路的意义。而当走到此处时,潦水尽清,烟光凝紫,还有一颗淡蓝如雨霁的星星落到她鬓边绽放。

若是细究人间习俗,过生辰还应该许个心愿的吧。浅淡安适的香气裹缠住他们,少典有琴忽而又这样想。

但他从前自己就做掌管星辰的神仙,并无任何许愿的目标。至于现在——更无需再许,因为最好的都已经实现。

反正明年昙儿依然会拉着他来过这计不清数的生辰,往后的岁岁年年,都会是如此。

何须再去漫漫求索。只管抱琴看鹤,枕石待云,一同归家。


Fin.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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