饮尽那密云。

【苏雪】清霜

*心心念念很久的武侠paro。忙里偷闲写完了,以后大概还会再修……

(来啊!一起游山玩水浪迹天涯啊!)

*题目来自晴雪外装“夜月清霜”。



一双少年男女牵着马走向这家米粉圆子摊子时,店小二正埋头读着一本三文钱两册的薄薄的江湖传说轶事。

这时节秋风已至,临安却还不冷,水畔细草仍苍碧,桂子飘香,透着江南灵秀的温存。摊子上一时无客,小二捧着话本读得入迷,忽听得一阵马蹄声近,有少女的清灵嗓音响起:“苏苏,我们停下来吃点东西吧?”

他一个激灵跳起来,抬头看见这两位客人,少年黑衣长剑,眉目凛然,少女一身短打,背负一柄窄背长刀,明眸却温柔带笑。

“二位客官吃米粉圆子吗?这边请!”他掸掸手巾道。好一对少年侠侣,他想——可不就和那江湖传说话本里写的一模一样吗?

他们拴了马,在桌边坐下来。“那就来两碗吧。”少女说。

冒热气的青花小碗很快端上桌,氤氲起两团水雾。圆子入口粘糯,糅着桂花的甜香,落进胃里带来一阵温暖和安适。少女低头吃了两口,忽而笑了,隔着雾气抬眼去看对面人。

少年疑道:“晴雪?”

她说:“我真喜欢临安。”

店小二热情地搭言道:“二位不是本地人士,看打扮又像江湖中人,是来参加西湖上的武林群英会吗?”

二人齐齐转头看他。数日后西湖是有个群英会没错:有好事者在湖心摆了坛琼花酿,设下重重暗桩与阵法,请各路高手来凌波取酒切磋技艺,这前朝留下的名贵的琼花酿便当作是彩头。少年道:“我们确是略有耳闻,不过此番经过临安,只是寻访山水。既然足下提起,顺路一观倒亦未不可。”

小二似乎有一瞬的失落,继而又面露神往:“听说这回参加的都是世间高手,天墉城、太华山,还有隐世的幽都,都有弟子来。红袖添香笔下那容姿惊绝风流多情的逸尘子少侠——”

少女却噗嗤一声笑出来:“逸尘大概不在临安。前些日子他和夫人在金陵,正巧赶上霜华菊赏节。抛花枝的姑娘太多,他怕夫人生气,就带她去长安吃好吃的了。”

小二听得瞠目。“……姑娘识得?那……那么天墉城的陵越少侠呢?”

“陵大哥要行侠仗义,也得先下昆仑山才行。”

“有人说古剑红玉的主人红玉女侠也志在夺宝?”

“红玉姐倒确实行踪不定,但她一向不爱高调行事,也只遍访名剑,对酒怕是没什么兴趣。”

“……”

少年忍着笑意咳嗽了一声,无奈唤道:“晴雪。”

少女吐吐舌尖,重新低头去吃米粉圆子,眼波盈盈依旧。

店小二却回头看一眼仍摊在桌上的粗印的江湖话本,再注目她背上刀鞘古朴繁复、刀柄剔透如水的长刀时,竟多出几分肃然起敬的神色:“敢问少侠与姑娘师从何处?”

“我们不过在外游历,遇上的人多些罢了,学艺不精,恐于师门有辱。”少年礼貌答道,再转向面前少女时,冷静的眸底却泛起些温柔涟漪。“临安胜景,实在令人心折。城中还有什么好去处,足下可否再指点一二?”

 

于是二人一马缓步行于林间,四周是深浅浓淡的绿,翠意淋漓,沾衣欲湿的模样。

百里屠苏紧一紧手中缰绳,两臂不可避免地擦过身前少女的柔软腰身。枣红骏马停顿一下,继而温顺地探步渡河,颈背上鬃毛跟着松快地起伏。

“现在看来,关于群英会的传言多有不实,”他说,“但幽都行事与天墉城等不同,既经人提起,或许也并非空穴来风。晴雪,莫要灰心。”

风晴雪垂眸道:“我没事的,都找了这么久,也不在乎多跑这一次……何况大哥喜欢喝酒,说不定真的会来呢。”

百里屠苏点点头:“不错。不必着急,眼下时日尚早,我们还可多在城中游赏几日。你不是说喜欢临安?”

晴雪倏地扭头看他:“好啊!谢谢苏苏!”

他触到她眼底明亮的笑意,敛眸牵了牵唇角,莞尔简直压抑不住。脚镫一夹马肚子,带得马儿加速飞跑起来。爽利的风迎面扑来,裹着草木的清新味道,拂起两片猎猎翻扬的衣角。

这回陪晴雪寻找兄长,顺路拜访名胜山川。屠苏有时心生感激,这素未谋面的风广陌大哥身为幽都弟子,行事竟这般放旷疏狂,若非如此,他们也无缘得见世间诸多风光。往日他疑惑提起,晴雪总轻描淡写带过。直至途经蜀中,遇上村民摆酒设宴盛情难却,他才得知个中原委。

晴雪从不喝酒。这一路走来,她却热衷于往酒肆寻人,每每空手而归,仍旧坚持。眼下推辞无法,她只好捧了酒盏,低头浅饮一口。农家米酒甘醇,并不太烈,晴雪却已是双颊绯红。

屠苏有些担心,不想她转过身来看他,眸光潋滟动人,仿佛隐秘往事在酒色中的倒影。

她说:“在我们幽都,酒只能用来祭祀,没有人喝酒。”

这个屠苏知道。一路上晴雪都小心翼翼,何况地界幽都在江湖上也一向是神秘遁世的存在。

却听她继续道:“可是大哥喜欢喝酒。幽都规矩森严,不见天日,他厌倦了这样的生活,想去个有酒有花的逍遥天地。后来大哥趁着领命离开中皇山,就改了姓名,再不回来了。”

原来是这样,屠苏听了,暗暗对他生出另一层感激:他若未曾不辞而别,晴雪不入世寻他,连此刻同行也无从谈起。

不过现在他们打马走在临安了,晴雪喜欢这里,屠苏没有说,但他也喜欢。江南好,江南四季有花,时节更替里交叠的都是花朵的颜色,柔柔软软,牵起摇曳生姿的相思。江南雨暖风轻,刀剑也只是刀剑,可以不带凄厉的血光。绿水人家绕,天下温柔掬一捧西子湖的泪,游人只合江南老。

屠苏忽而想留在这里。自然,只是一念闪光,更不会说出口来。他的剑锋是从昆仑山万古不化的冰雪中洗炼而出,命格中就该饱经风霜。师父虽允他下山游历,然日后师兄继任掌门,他仍旧要回天墉城,那是他的家。

他看到晴雪偶尔偏过来的温润的侧脸,欣喜的眼神,颊边散落下来的一绺碎发。她适合留在临安,他想,这里景色宜人,安适无忧,不同于那苦寒之地。但他并没有权利替她选择。幽都也是她的家。

那么多留几日也好。与她一起,多走几日也好。

 

天色将晚时分,他们在城中一间客栈停下。晴雪选定客房,在一楼拣了张空桌坐下。屠苏安顿了马儿回来,便看见她捧了盏热茶,笑吟吟向他招手。

他微笑走过去,在她对面坐下。木桌旧而黯淡,纹路间却显出温厚的质感。他握住粗陶的杯子,茶水的热力早透了过来,一缕清香幽微,寻常烟火的温暖,叫人不由安心。

晴雪开口道:“其实传言说陵越大哥要来,倒也不一定就是不实。”

屠苏愣了一下,说:“师兄他……”

“上回在江陵,他来找你,就很是坚决。”

屠苏说:“这回不同。师父已经应允了我在外游历,我可以一直陪着你把大哥找到,师兄也知道。”

晴雪眨眨眼,看起来像是要说一句“可是”。但终于还是没有说。她拾起筷子,开始吃一小碟罗汉豆。

回房时已是暮色四合。晴雪摘了背上长刀放在桌上,推开窗子,惊飞庭树上一只寒鸦。天空清澄,一轮明月安静高悬,落下银霜遍地,暗生凉意。

“春天的时候在江陵,遇上连阴雨,也没看到什么漂亮的花。”她转头说,“我记得苏苏说过,临安的春天一定很好看。”

屠苏抱歉地冲她笑笑。春日里他们刚到江陵,就碰上一路追来的陵越正气凛然要他回去,他固是不肯,免不得拆上几招。江陵古道的石板路上遍布凹凼,尽是大大小小的水洼,一时间清气相撞,剑影泠泠,搅扰得道旁花树都湿乱了云鬓。天空阴阴地覆着云,古城墙掩在冷绿薜荔之后,结果当然还是不欢而散。

“是啊。”他说。

他的目光顺势落下来,落在她放在桌上的幽都长刀上。近乎四尺的窄背长刀,刀身略带些弧度,优雅森严的模样。月光朗照之下,那鞘上的古朴花纹愈发神秘,刀柄更是清透如水,似是迷离闪烁不休。

屠苏忽然道:“晴雪。”

他沉默了一下,仿佛下定决心般开口:“幽都……是什么样子?”

晴雪有些诧异,却仍笑一笑,认真回忆道:“幽都啊,同我们走过的这些地方都不一样。天空是暗的,天上却有一条闪闪发光的大河流过。幽都不会刮风下雨,也没有花,庄严平静,是离神迹最近的地方。”

屠苏想,自己并非完全没有猜到。幽都身法,缥缈诡谲,独步天下。晴雪的轻功一向好得惊人,遑论她每每拔刀出鞘时划出的那一扇寒泓,刀光如织茧,如断水缠丝,于轻灵柔韧之处,可令风云变色。如此武学,当不会生长自寻常天地。屠苏忽而有些黯然。

却听晴雪问道:“那天墉城又是什么样子?”

他抬眼看着她,知道方才在楼下的那一番话并没说完。

“昆仑冰雪,自是清气所钟。”他答道。

晴雪说:“陵越大哥不久也要接任掌门了吧?”

他想说些什么,徒然张了张口,最终还是沉默下来。

晴雪也停顿了一下,却走近前来。她鬓边垂落的发丝拂过脸颊,在月光下更显得面容静好,与身后桌上那暗潮汹涌的古刀构成如此鲜明的对比。

“没关系,”她轻快地说,“到那时,我同你一起回去。”

她不去理面前人的一脸惊愕,自顾自地继续讲下去:“明天天晴,客栈的小伙计告诉我了,西湖畔有一家很不错的酒楼,但凡临窗的座位都能直接看到湖光山景。我们就去那里,桂花糖藕、西湖莼菜羹、松鼠桂鱼,统统尝他一个遍。等这次事情结束,明年春天,我们再来一次临安。小雨初霁后的梨花一定好看得不得了,杨柳新绿,还有明前的新茶……”

明月入户,仿佛正映出她言语间描绘的画面,柔柔地逡巡不去。她沉浸其中地踱着步子,忽然一转身,笑盈盈回望他:“苏苏,你说好不好?”

屠苏定定看着她。半晌,他才笑起来。

“好啊。”

 

Fin.

 

评论 ( 4 )
热度 ( 213 )
  1. 共1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披荔从文狸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