饮尽那密云。

【浮生剑x柳叶刀】渔火

*大概算是个原作向。

*人物属于原作,没被爱情冲昏头脑并学会嘲讽杨康的穆姑娘属于我(x


柳叶是在临安捡到浮生的。夜里大雨倾盆,他听得外面一声异响,推门就见个白衣金带的公子醉倒在地上。他略通医术,性子又实在良善,自然不忍让人倒在自己面前淋雨,纵是萍水相逢,也咬牙把这人搬进了屋里。

半夜一番忙碌照料,年轻公子终于悠悠醒转。柳叶从容不迫递了醒酒汤过去:“方才大雨,你醉倒在我家门前。”衣袖一晃翠微,无端端显得春风般温煦可亲。

这公子形容狼狈,却看得出贵气逼人,白衣暗银纹,眉眼清隽而凉薄,带了几分讥诮。他犹疑地看了柳叶一眼,似乎随时准备提防于他。只是话还没说一句,自己倒先疲惫地闭了闭眼,接下了那碗醒酒汤。

“既如此,浮生便谢过阁下了。”公子说。

柳叶道:“医者仁心罢了,公子不必挂怀。”

浮生倚在床头,脸上仍无什么血色,声音却沉郁:“阁下不知,十八载来,除却阁下,唯有家母这样悉心照料过我。”

柳叶这便算是捡了个大活人,仿佛还是个来历不明的贵公子。他其实也懊恼叹恨不已,奈何浮生闭口不提自己要到何处去,一副要在这里长住的模样。柳叶无法,一来二去,终于也自嘲地想开了;即使重来一次,他也不可能看着醉倒在自家门前雨里的陌生人无动于衷,可见这大约是天意。

后来柳叶才知道浮生身份,他养父的亲生骨肉,可算是他的兄弟,金国王爷膝下的独子,亦可算是他杀父仇人的继承人。朝夕相处间渐渐熟悉,浮生难得谈起来,说:“那日我醉倒,是因为亲眼见到父王杀了我亲生父母——”

柳叶打断他:“那不是你父王,是你的杀父仇人,是金人,犯我河山之人。”

他鲜少这么疾言厉色,此时不假思索脱口,片刻后才温声找补道:“父亲视我如己出,养育之恩,我不敢忘怀。他更是你的亲生父亲……他才是你的亲生父亲。”

浮生看向他,又垂眸愣了半晌,说:“自然。我与父亲血脉相连,自当为他手刃仇人。荣华富贵于我,不过过眼烟云罢了。——只是我当了十八年的小王爷,这些话说出来,怕也没有人会信。”

柳叶说:“我信。”


他们决定先留在临安,毕竟金国王爷并非等闲之辈,要杀他还需从长计议。柳叶给养父上了香,回头看见浮生站在一旁出神,换下了金人服饰,少却几分跋扈贵气,多了清朗俊逸,眼神却迷惘。

柳叶唤了他一声,说:“趁着还在临安,我们回牛家村去吧。守着爹娘故居,过几天安生日子,再做打算。”

浮生像是踌躇半晌,才说:“我想回去见他一面。”

柳叶说:“什么?”

浮生诚恳看他:“你别误会。我只是想,我们这样一味避世,终究不是办法。听说他在找我,只要我回去,依然将我视作亲子。若能待在他身边,要杀他,岂不更加容易?”

他说得情真,柳叶忍不住心下一动。十八年养育之恩,如何能轻易舍下。柳叶想,他能做到如此地步,纵然有片缕私心,也已经不是易事。

柳叶于是道:“好吧,我便在牛家村等你。”

一去便是一月有余,再见浮生时,柳叶却似乎没感到他本应有的那样高兴。忿忿瞪了对方须臾,眼睛里犹自存了温软不舍,只不过劈面第一句话便道:“你在骗我。”

浮生惊道:“我何曾骗你?此时不杀他,我是为了夺武穆遗书。”

柳叶说:“不惜伤了你自己的义兄,也要护仇人性命?”

浮生道:“武穆遗书何等重要,牵着江山存亡和万千百姓的性命。为谋大事,自然须有所割舍。你这样问,难道不相信我?”

柳叶沉默看他,半晌摇头道:“不是。”顿了顿,又说:“那你今日来?”

浮生说:“确有件事,需要你帮忙。”


此番新敲了小院柴扉,半晌才等来开门的人。柳叶靠了门站了,院子里桃花正开到深处,溶溶烟霞映着他衣袂清翠,人倒似在画中。浮生才愣了愣,便见对方轻轻哂了一下,淡淡道:“进来吧。”

柳叶带他进了屋,头也不回说:“这次前来又是为何?向我解释你的计划,还是又托我帮什么忙?”

屋子里清素整洁如常,浮生环顾四周,见案上摊了一幅画,墨迹还新鲜淋漓。听得他这么一句,转身无奈道:“你还在生我的气。”

柳叶淡淡答:“没有。”

浮生轻咳了一声,说:“那样就好。我这次来,是要带你一起去燕京。

柳叶说:“燕京?”

浮生安抚般握了握他的手:“他要我随他北上,若要取武穆遗书,此时我断不能令他起疑。你一个人留在这里,我不放心。”

见他久久不答,又补充道:“我知道你想留在临安。那我们就走水路,既多江南风光,又一样直抵燕京。”

柳叶轻笑一声,说:“逆流而上?”

浮生答:“有何不可?”

柳叶没再搭言。

好歹也算是默许了,于是二人便由水路北上。柳叶不肯坐高阔的画舫,浮生只得安排了小舟,一路行得缓慢。他有些不安,又期期艾艾问柳叶:“你,你这是在怨我?”

柳叶仍旧摇头,眼底温和,说有怨不像,说无怨却也牵强。

暮色四合时小舟在岸边泊下。苍霞起了又散,远处渔舟唱了晚,他们的船家也点起一盏灯火。

一路无言,浮生心中憋闷,眼瞧着晚霞里他面色稍霁,终于找机会笑道:“渔舟唱晚,彩彻区明,如此也算是良辰美景,当浮一大白。”

柳叶却说:“晚霞固然美,若要比作酒,则芳馥浓郁,却有虚幻之嫌。不如江上这夜色,清风朗月,温和坦荡,便如江南农家的春醅,虽清淡却不粗浅,平常之中,更见甘醇滋味。”

浮生怔了怔,说:“无妨,天色这便黑下来了。刚好我随身带了壶秋月白,对月同酌,也是风雅。”

柳叶转目看他。夜色将临未临,晚霞欲散未散,他身处这一点暧昧的交界里,眉目温润不改,正如杨柳风里一脉春水逶迤,笑意里却掉进颗碎冰。浮生忽而觉得他与初见时有所不同了,却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。

浮生于是斟了酒,递给他一杯。

“临走前你书案上的那幅丹青,是新作的?”他装作漫不经心地说,“我仿佛看见半幅西湖春景,旁边却画了漠北牛羊。”

柳叶笑:“你觉得荒谬?”

浮生道:“不曾,只是觉得这画意新颖。”

柳叶道:“我却觉得荒谬。身在故乡,却心系他乡荣华,反引故乡为耻,何止荒谬,简直下作。”

浮生神色一僵。

那点僵硬却很快收起了,笑开来仍然流丽自然,然而眼底脉脉,掺了两分伤感。

“何须这样动怒,”他叹道,“说到底,你仍旧不相信我。”

夜色如墨,江上几点渔火,倒衬起水面的流光熠熠。他拢着袖子坐在这夜色里,未着披风,白衣金带暗银纹,依旧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,此刻轻轻一叹,却带了遗世般的落寞。天幕被夜风吹开一点,星辰雾霭织出一片流光莹莹,轻纱似的裹在他身上,叫人看不真切。

柳叶忽而又有些不忍,探身给他斟酒,指尖触到他的手,寒冰白玉一样生凉。终归忍不住道:“江上水汽重,还是系上披风吧,莫要冻着。”

这一句说了,仿佛寒江渔火都化了春水融融。浮生心下一动,反握住他的手:“为报父仇,我才不得已与他虚与委蛇。可是他……他也曾抚养我长大,我,我实在,实在一时不忍心。”

柳叶轻声道:“你是糊涂了。数十年国恨家仇,总要一一算清。”

浮生说:“无论我做什么,都不会惹你伤心生气的。”

他想柳叶一向温和敦厚,处处包容于他,近来却不知为何起了疑心,话语中总似带刺。浮生自知可笑,残雪上泼了血污狼藉,总不可能再毫无痕迹。梦萦风花,皓月千里,注定都是留不住的。但是镜花水月的琴瑟和鸣,对他来说已经足够。

浮生心中回环,又斟了杯酒,说:“我所说句句属实,我心中有你,你该信我。”

而柳叶微笑。他浅绿的衣角在江风中舒卷飘摇,染着小舟渔火的昏红,倒显出一点决绝的温情。他向浮生举杯,眼底笑意似极浅,却清润从容,片片缕缕,亦是温柔。

江枫渔火,连着山川广袤。柳叶端坐舟中,额角洒了月光一抹,跃金沉璧,都被飞扬的发丝揉得碎了。

他说:“我不信你。”


Fin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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